2023年10月22日 星期日

一份令人感嘆的口試名單

官報 1943年06月14日 (国立国会図書館)

在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網站找到一份1943年日本司法考試的口試名單,竟然同時有好幾位在未來會前來臺灣,其中巧合令我訝異不已。然而讓人感慨的是,這些才準備踏入司法領域的青年,也有不少在短短幾年後,就因為跟臺灣的連結被捕下獄,甚至英年早逝!

69 岡垣學和208 藤川健在1944年底完成陸軍軍法訓練後,奉派前往緬甸。在臺灣等候飛機時,因為戰局轉變,無法繼續南行而留在臺灣。岡垣學在戰後返回日本,藤川健卻因案受審(如下所述)。

29 仁科康在1944年底派往新加坡,也因戰事逆轉而改調臺灣軍司令部。當臺北陸軍拘禁所長松尾正三在戰後因戰犯罪嫌被捕後,所長一職由仁科康代理。1946年4月引揚回日後,不久也依戰犯嫌疑遭到逮捕,送往上海調查,幸獲不起訴處分。

3 伊東忠夫、195 松井正治、208 藤川健、295 伊達實夫,因為在審判14名空襲臺灣美軍人員的軍律會議上擔任裁判官或檢察官,在1946年遭美軍上海戰犯法庭判處徒刑。

74 王育霖,在戰後回臺擔任檢察官,卻在二二八事變被捕,從此人間蒸發,屍體下落不明。

生在那個年代的無奈。

2023年10月20日 星期五

見S不救

(來源: 國家發展委員會檔案管理局)

1945年9月,二次大戰剛剛畫下休止符,已經來到臺灣的美軍部隊中,有個名稱縮寫為SOS的單位(上圖是這個單位當時發出的文件)。蔡丁貴教授在翻譯《狗去豬來》時,用「急救組織」來稱呼這個單位。而陳翠蓮教授的《重構二二八》中,則是用「急救組」作為這個美軍單位的譯名。

現在提到SOS,大家應該都會聯想到國際通用的求救訊號。不過前述美軍單位名稱縮寫的SOS,事實上卻跟求救、急救無關,而是代表 Services of Supply,或可翻譯成「補給勤務隊」。由於美軍不只在一個地區成立補給勤務隊,所以在SOS這個縮寫後通常還會加上地區或戰區的名稱,例如上圖的SOS之後就是代表中國戰區(China Theater)的CT,全名可翻成「中國戰區補給勤務隊」。

下圖是美軍出版的《The Transportation Corps Operation Overseas》第596頁,關於SOS, China Theater起源的描述:

該書的索引把這一段列在Services of Supply的條目之下,因此可以確定前述的SOS這個縮寫是補給勤務隊之意,而不是廣為人知的求救訊號:

2023年10月15日 星期日

姓名「學」

(NARA)

之前我運用檔案管理局的史料,推論上面這個第八部隊的部隊長全名為益子熊次郎。不過這項推論是基於間接關聯的證據,缺乏「一刀斃命」的快感。

這幾天在林獻堂的《灌園先生日記》裡,終於找到直接的答案。他在昭和19年(1942)10月15日寫下:

第八部隊長陸軍少佐益子熊次郎午前十一時餘來訪,適余不在…

過了幾天,林獻堂與陳炘「同往第八部隊訪隊長益子熊次郎少佐」。 在此之後,益子熊次郎多次出現在林獻堂的筆下。

過去我遇到的另一個跟日本人姓名有關的問題,是以下國史館文件裡提到的小島敏雄:

(國史館典藏號020-010117-0034)

檔案管理局的另一份檔案裡卻將其姓名寫為小島俊雄:

(檔案管理局檔號:B5018230601/0034/545/4010/013/009)

敏雄與俊雄的日文發音都是Toshio,究竟何者為是?《灌園先生日記》也給了答案:小島俊雄才是正確的。

除了解決我對日人姓名上的疑問,《灌園先生日記》也有許多跟臺灣空襲的記載,如果可以跟我的《空襲福爾摩沙》互相對照,應該也十分有趣。只不過現在沒什麼時間去管空襲了。

2023年10月7日 星期六

浴場感懷

之前我曾寫到二戰期間盟軍戰俘在臺北鐵道工場的經過。在臺灣俘虜收容所第六分所第二分遣所完工之前,日方每天派車把戰俘從大直載到鐵道工場,下工後又載回大直。由於鐵道工場本身有相當多的日籍員工(臺灣人當時也是日籍),所以戰俘的上下工的時間比員工提早一小時,以避開進出工場的人潮。

日軍規定戰俘在工場內只能與配戴臂章的員工說話,但非必要時也不得交談。此外,戰俘禁止收受員工給予的禮物,或與員工交換物品,也不得把工場裡的東西帶回戰俘營。日軍將這些規定寫成告示,張貼在工場和食堂裡。這些規定跟曾令毅老師轉述鄭萬經先生的口訪內容大致相同。

在鐵道工場做工的戰俘唯一的「福利」,大概就是下工後可以到浴場裡沐浴,洗去身上的髒污和一天的疲累。下面這張作為戰犯審判證據的浴場外觀圖,不知道是誰畫的,由於與實際的外觀略有出入,所以應該是憑記憶畫的,但圓拱形的屋頂肯定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戰後附在戰犯審判文件裡的臺北鐵道工場浴場外觀圖 (UK National Archives)

今年的文博會期間,我終於有機會進到這座浴場,站在戰俘當年曾經站立過的地方。或許,當時有戰俘從一樣的角度望向窗外,想著哪一天才能重獲自由。

作者攝於2023年文博會期間

戰俘在這裡的短暫經歷,只是鐵道工場長達九十年歷史裡的雪泥鴻爪,已經消逝無跡。但我期望鐵博正式成立後,可以在第二期、第三期的展覽內容加入這一段鮮有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