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2日 星期六

台灣沖航空戰中被俘的美軍艦載機乘員

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 Ref.C11110403100、台湾軍司令部 捕虜訊問書 昭19年10月20日 (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75年前的今天,1944年10月12日,美國海軍第38特遣艦隊連續三天出動艦載機,對台灣各地發動攻擊。美軍在這場戰役中(日本方面稱為台灣沖航空戰)取得壓倒性的勝利,但也損失了數十架飛機,部分棄機逃生或迫降的乘員遭日軍俘獲。上圖中的被俘美軍名冊出自當時的《台湾軍司令部捕虜訊問書》,我在2012年時曾找出表列16名美軍之中13人的姓名及所屬航艦,但三人因日軍的記載有誤或不詳而未查出。

匆匆七年過去,這七年讓我有機會接觸到更多的史料,不僅從散落的美方資料中查到了全部16人的姓名與被俘時執行的任務,而且找出他們被俘後的遭遇,還有大部分人的照片。以下按照上述名冊的編號分別敘述,紀念75年前發生在台灣上空的激烈戰鬥。

1. McCreary, Frederick E. 一等航空無線電手
McCreary的兵役登記卡(NARA)

原隸屬無畏號航艦(USS Intrepid, CV-11)上第18轟炸機中隊,擔任SB2C俯衝轟炸機的無線電手兼尾砲手。他在12日的第二次打擊任務中,搭乘John Thvedt中尉駕駛的SB2C,於上午0820與另外11架SB2C起飛前往轟炸位在松山的台北飛行場。Thvedt的SB2C在攻擊過程中被地面砲火擊中,McCreavy先行跳傘逃生,在飛行場北側被日軍俘虜。但是Thvedt並沒有立即棄機跳傘,而是把飛機飛到第38特遣艦隊附近才跳傘逃生,後來被驅逐艦USS Yarnall(DD-541)救起。

McCreary後來交由台灣軍的軍律會議審判,以無差別攻擊的罪名判處死刑,在1945年6月19日跟其他13名美軍於台北遭到處決。

2. Johnston, Sage M. 少尉
Johnston, Sage M. 少尉(NARA)

原隸屬漢考克號航艦(USS Hancock, CV-19)上第7魚雷機中隊,擔任TBM魚雷機駕駛。他在12日的第二次打擊任務中,與第7艦載機大隊其他飛機前往攻擊花蓮港地區。由於沿途天氣不佳,第7魚雷機中隊的TBM因此與其他友機失散,在沒有護航的情況下前往基隆港轟炸。Johnston的TBM可能因為在第一回攻擊時無法順利投彈,脫離編隊掉頭再試圖投彈,但被日軍戰鬥機擊中。TBM機群的領隊曾看見有人在基隆港跳傘,然而無法提供協助,盤旋之後跟其他TBM一起返航。

Johnston被俘後,可能對偵訊的日軍提供假情報,所以在捕虜訊問書被記載為無線手,所屬航艦則是練習用航空母艦黑貂號(USS Sable)。當然這也造成後人研究上的困難,讓我之前找不到資料。

Johnston後來被送往日本本土東京俘虜收容所的大船分所,戰爭結束後被拯救回國。至於同機上的另兩位成員,無線電手Briggs與砲手Gillespie,則都下落不明。

3. Ziemer, William C. 中尉
Ziemer, William C. 中尉(NARA)
原為無畏號航艦上第18戰鬥機中隊的F6F戰鬥機飛行員。第18戰鬥機中隊在12日清晨的第一波戰鬥機掃蕩任務中,出動了16架F6F。機群先飛往主要目標新竹飛行場,因未遭遇日軍的空中抵抗,在投彈轟炸棚廠後,轉往第二目標台北飛行場。途中在桃園飛行場上空發現數架雙發動機的日軍飛機疑似準備降落,美軍F6F發動攻擊,將雙發動機飛機全數擊落。然而過程中卻被埋伏在高雲層上的大批日軍戰鬥機突襲,Ziemer中尉在空戰被擊落。

Ziemer似乎在偵訊中謊稱自己是馬尼拉灣號航艦(USS Manila Bay)上的飛行員,但因為這艘航艦並未參與攻擊台灣的行動,所以我在過去一直無法查出他的正確姓名。Ziemer後來也被移送大船分所,但是在1945年8月2日死亡,未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氣。Ziemer的父親曾在美國海軍服役,五個兒子受他影響而全部加入海軍,還因此上了報紙。

4. Johnson, Gordon G. 二等航空無線電手
原隸屬漢考克號航艦上第7轟炸機中隊,擔任SB2C俯衝轟炸機的無線電手兼尾砲手。第7轟炸機中隊在13日中午發動的第三波攻勢中派出12架SB2C,與同大隊的8架TBM、16架F6F協同攻擊基隆港,Johnson搭乘的SB2C由Bevis中尉駕駛。當SB2C穿過雲層開口下降後,遭到日軍防空砲火的抵抗,Bevis中尉駕駛的SB2C被砲火擊中彈艙,友機看到他從機艙爬到機翼上,然而未看到後座的砲手曾試圖逃生。後來這架SB2C墜落在基隆港中。

Johnson顯然從墜機中生還,日後被轉送到大船分所,戰爭結束後被拯救回國。Bevis中尉則下落不明。

5. Imel, Norman W. 中尉
Imel, Norman W. 中尉(NARA)
原為碉堡山航艦(USS Bunker Hill, CV-17)上第8戰鬥機中隊的F6F戰鬥機飛行員。於10月12日上午的第二次戰鬥機掃蕩任務中,與另外二架F6F共同為第8艦載機大隊長的F6F護航,協同其他12架F6F,到北台灣掃蕩。這16架F6F飛抵台北飛行場時,並未在空中發現任何日機。後來大隊長率領三架護航的F6F脫離機群,前往基隆港,掃射該地的舢舨。之後沿西海岸南飛至後龍,兩架日機從太陽的方向竄出,攻擊大隊長與Imel的F6F。Imel因為飛機受損嚴重跳傘逃生,降落在後龍西南方的陸地上。大隊長隨後擊落其中一架日機,隊友聯手擊傷另一架。

Imel中尉後來也被轉送到大船分所,但是在1945年3月10日因病死亡。

6. Stanley, Donald C. 中尉
(NARA)
參見以下Frellsen上尉的說明文字。

7. Frellsen, Max E. 上尉
(NARA)
Stanely中尉與Frellsen上尉原本都是考本斯航艦(USS Cowpens, CVL-25)上第22戰鬥機中隊的F6F飛行員。在10月12日清晨的第一波戰鬥機掃蕩行動中,第22戰鬥機中隊出動8架F6F,原本要協同大黃蜂號及胡蜂號的F6F執行任務,但臨時改為獨立掃蕩屏東飛行場。機群先以火箭攻擊屏東飛行場西邊地面的日機,脫離爬升後與空中遭遇的日軍戰鬥機發生空戰。過程中,有人目擊Frellsen正面迎擊一架日機,這架日機的發動機起火後失去控制,但是Frellsen的F6F也被發現冒煙。空戰結束後,Stanely與Frellsen的二架F6F都沒有再與友機會合。

被俘的Stanely與Frellsen後來都被送往日本本土的大船分所,戰後被拯救回國。Frellsen繼續在海軍服役,1965年時官拜中校。

8. Davidson, William A., Jr. 上尉
Davidson, William A., Jr. 上尉(NARA)
Davidson上尉原來是胡蜂號航艦(USS Wasp, CV-18)第14魚雷機中隊的TBM飛行員,日軍捕虜人名冊上編號14的Cross是同機的武器手,機上還有無線電手Wygonik。第14艦載機大隊在10月13日上午的第二波打擊任務中,一共出動5架SB2C與4架F6F戰轟機、3架TBM、4架F6F。機群飛抵台灣南部後,空中協調指揮官指派TBM轟炸屏東南飛行場上的日軍飛機,但因能見度不佳,以區域轟炸的方式沿跑道投下炸彈。由Davidson駕駛的TBM在投彈後爬升進入雲中,之後就失去聯繫。

根據日軍的資訊,Davidson與Cross都是在高雄旗後西方的海上被發現,兩人被拘留在台灣一段日後被送到大船分所,戰後被美軍解救回國。Wygonik則不知去向,日後被宣告死亡。

9. Turnbull, Frederick D. 少尉
Turnbull, Frederick D. 少尉(NARA)
原是勇往號航艦(USS Enterprise, CV-6)上第20戰鬥機中隊的F6F飛行員。勇往號在10月12日清晨的第一波行動中,派出12架F6F執行戰鬥機掃蕩任務,與同航艦出動執行打擊任務的其他飛機飛往台南飛行場。Turnbull少尉的F6F在掃射地面日機與設施時被防空砲火擊中,但他仍加入其他三架友機準備返航,最後仍因飛機受損嚴重而跳傘逃生,落在佳冬離岸不遠的海面。日軍隨即趕到,用傘繩綁住他的雙手,再用降落傘蓋在身上,之後對他的左上臂與右胸開了兩槍。受傷的Turnbull被迫走了幾十公尺到路邊,再搭車到佳冬的病院醫治。

Turnbull於11月初出院,轉送到台南的憲兵隊拘禁。11月下旬,日軍以飛機將他送往東京,於12月初移往大船分所。他在戰爭結束後被美軍救出,日後繼續在美國海軍服役,擔任飛行教官,具有多種螺旋槳飛機及噴射機的教官資格,並且參加過韓戰,最後於1967年以上校官階退役。

10. Buchheit, Charles F. 二等航空無線電手
Buchheit的兵役登記卡(NARA)
原為蘭利號航艦(USS Langley, CVL-27)第44魚雷機中隊一架TBM上的無線電手,飛行員為Borer上尉,機上另有Leary三等航空機械手。蘭利號在10月12日的第三波打擊任務中,出動7架TBM與8架F6F,機群飛抵台灣後,空中協調指揮官要求TBM前往轟炸台南,但TBM領隊透過無線電誤聽為左營而前往左營軍港。領隊指派Borer駕駛的TBM轟炸港外的一艘大型運輸艦,由四架F6F掩護,然而陰錯陽差,四架F6F仍繼續跟著主機群,僅由Borer的TBM單獨攻擊。這架TBM隨後失去蹤影,不過友機在海面上發現染色劑及疑似救生筏。

Buchheit被日軍俘虜,同機另外兩人下落不明。後來Buchheit被轉送至大船分所,戰後被解救回國。

11. Walasek, Edwin J. 少尉
Walasek, Edwin J. 少尉(NARA)
Walasek少尉原來是胡蜂號航艦第14轟炸機中隊的SB2C飛行員,捕虜人名冊第12號的Upton是後座的無線電手兼砲手。10月14日清晨,胡蜂號出動13架SB2C與9架F6F,前往攻擊岡山的第六十一海軍航空廠及台南飛行場。每架SB2C對第六十一航空廠投下翼下外掛的一枚250磅炸彈及彈艙內的一枚500磅炸彈,但是Walasek的飛機在過程中被地面砲火擊中。Walasek回報他的飛機無法撐回航艦,之後在海面上成功迫降,他跟Upton兩人都登上救生筏,等待潛艦前來救援,一組F6F在上空警戒。然而潛艦遲未出現,F6F受燃料量所限必須返航,留下兩人聽天由命。

如果日軍記載的日期正確,Walasek與Upton兩人在17日才被日軍捕獲,可惜他們在中間這三天的遭遇已無從查考。兩人後來被轉送到大船分所,戰後被美軍解救回國。

12. Upton, William C. 二等航空無線電手
Upton的兵役登記卡(NARA)
請參見前面第11號Walasek少尉的說明文字。

13. Flinn, Kenneth A. 少尉
Flinn, Kenneth A.少尉(NARA)
原為艾塞克斯號航艦(USS Essex, CV-9)上第15戰鬥機中隊的F6F飛行員。艾塞克斯號在13日中午出動10架F6F,前往宮古島與石垣島執行戰鬥機掃蕩任務。Flinn在掃射宮古島時被地面砲火擊中,迫降在離岸不遠的淺灘上。雖然他順利爬到機翼上向友機揮手,但是同行的F6F無能為力,在上空盤旋一陣後離去。
Flinn少尉(右二)在一次攻擊台灣任務結束後跟隊友合照,這張照片的主角其實是左二的Wayne Morris上尉,因為他在從軍前是電影明星,曾與雷根、亨弗利鮑嘉等人合演電影,而且拍照時已經是擊落八架日機的Ace。(The Tawas Herald, November 10, 1944)
Flinn少尉是捕虜人名冊中唯一一個不是在攻擊台灣任務中被俘的人,而且他在被俘之前已經擊落過五架日機,榮登Ace榜上。後來他也被轉送到大船分所,但是在1945年7月23日死亡。
日軍在1945年交還四名在大船分所死亡的美軍俘虜骨灰,其中Flinn、Imel、Zeimer(應為Ziemer)是《台湾軍司令部捕虜訊問書》名冊上的三人。© Crown Copyright

14. Cross, Joseph E. 二等航空武器手
請參見名冊上第8號Davidson上尉的說明文字。

15. Langiotti, James R. 一等航空無線電手
(照片來自網路)
請見以下Sharp中尉的相關說明。

16. Sharp, Harwood S. 中尉
(NARA)
Sharp中尉原為碉堡山號航艦上第8轟炸機中隊的SB2C飛行員,Langiotti是他的無線電手兼尾砲手。10月12日下午,第8轟炸機中隊出動11架SB2C執行當天最後一波攻擊行動,目標是台北飛行場。由於天氣很差,機群採取低空轟炸。Sharp的飛機對飛行場俯衝時,引擎已經冒出黑煙,可能被地面砲火擊中。他完成投彈後跟友機在淡水附近會合,然後在淡水河口西南方不遠的海面迫降。Sharp和Langiotti落水後都順利爬上了他們的雙人救生筏,隊友通知了待命救援的潛水艇,確認無法再提供任何協助後返航。美軍飛機在第二天曾對附近地區進行搜索,但無所獲,潛水艇也回報沒有發現。

根據日軍的捕虜訊問書,Sharp和Langiotti躲藏了十幾天後,10月24日在桃園郡的農家被前來的日軍捕獲。兩人在1945年5月的軍律會議中以戰犯的名義判處死刑,隨後在6月19日於台北執行槍決。

戰爭結束後,他們的骨灰被前來台灣調查的OSS發現。雙方家屬商量同意後,兩人的骨灰在1948年4月從飛機上抛灑到夏威夷的海面上,成為永遠的搭檔。以下是當時的報紙報導:
(Lubbock Evening Journal , April, 13, 1948)

1 則留言:

  1. 這些飛行員&機械士真可憐 希望不要再有戰爭了

    回覆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