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9日 星期六

Say Cheese!


空軍屏東基地南場在今年10月5日用4架飛機當背景拍大合照,卻不知DigitalGlobe的衛星正好也飛臨上空,偷偷拍下這張照片......

2018年12月23日 星期日

鵞鑾鼻不時着場


圖片來源: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

1941年10月下旬,日軍正積極準備南方作戰,位於台灣南方的菲律賓呂宋島是作戰目標之一。此時日本海軍第二十三航空戰隊接獲第十一航空艦隊下達的命令,針對呂宋海峽及呂宋島周邊海域進行天候偵察,提供氣象資料作為規劃作戰的參考。第二十三航空戰隊以呂宋海峽的巴丹(Batan)島為界,由旗下的台南航空隊與第三航空隊,輪流出動九八式陸上偵察機執行任務。台南航空隊在奇數日負責界線以東的第一區,第三航空隊負責以西的第二區;偶數日則對調任務區。第三航空隊在10月29日到11月27日之間,進行了九次天候偵察任務。

本文第一張圖是11月2日的天候偵察任務報告局部,下圖則是該任務的航線圖。最特別的是「鵝鑾鼻發進」與「鵝鑾鼻歸著」這兩句話,航線圖也是以鵝鑾鼻為起迄點。由於其他同性質任務的報告都是寫「高空發進」與「高空歸著」,表示從高雄航空隊的基地起飛與降落。所以這份報告似乎暗示鵝鑾鼻在戰前有簡易機場可供飛機起降。


圖片來源: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

後來我在《戦史叢書第034巻 南方進攻陸軍航空作戦》第96頁的地圖右下角,發現附註文字寫著台灣南端的鵝鑾鼻設有不時着場(臨時機場),所以就可以確定鵝鑾鼻早在開戰前便有飛機起降了,只不過不是正式的機場罷了。


圖片來源::《戦史叢書第034巻 南方進攻陸軍航空作戦》

由於目前找到的資料都沒有標示鵞鑾鼻不時着場的精確位置,只能根據地貌來推測。余家愷兄指出鵝鑾鼻設有VOR助航設施,而現在的助航設施用地很多在日本時代就是航空用地,因此不時着場有可能就在附近。透過美軍在1945年3月31日拍攝的空照圖(如下),可以看到今VOR位置的東北方有一大塊平地,以Google Maps測量約有一公里,當時的飛機要起降是綽綽有餘,因此很有可能就是這裡。

圖片來源: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 B03453_005

同地區的現代衛星空照如下,右下角的圓點(可能剛好被用來縮放的"-"號遮住)就是VOR助航設施的位置。

圖片來源:Google Maps

2018年12月8日 星期六

美軍為何沒在珍珠港事件當天空襲台灣?

夏威夷時間1941年12月7日上午7:50,從航空母艦起飛的日本海軍艦載機對珍珠港的美軍基地發動奇襲,史稱珍珠港事件。

日軍對珍珠港進行第一波攻擊的時間相當於菲律賓的8日凌晨2:20(日本中央標準時間8日凌晨3:20*)左右,距離日出差不多還有四個小時。如果駐菲律賓的美國陸軍在第一時間獲知日軍動武的訊息,其實有機會馬上採取報復行動,以駐防呂宋島克拉克(Clark)機場的B-17重型轟炸機在破曉時分轟炸台灣的日軍設施。

*【註】除非特別註明,本文以下皆以日本中央標準時間為準。

事後來看,當然我們知道歷史並沒有這樣進行。但是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美軍沒有立刻出動B-17對日本反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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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9月,日本、德國、義大利簽定了三國公約,美國與日本在太平洋地區爆發戰爭的可能性頓時升高。美國陸軍航空隊緊急在10月將原本要運往瑞典的48架P-35驅逐機,轉送到當時仍為美國屬地的菲律賓,以加強當地的防禦能力。之後,又陸續增援了18架B-18轟炸機與31架P-40驅逐機。

到了1941年夏天,日本奪取東南亞的野心越來越明顯,美國與日本為了各自在亞洲地區的利益而開戰幾乎已經不可避免。7月,美國陸軍在菲律賓成立遠東區美國陸軍(United States Army Forces in the Far East, USAFFE)司令部,由回役的麥克阿瑟將軍擔任指揮官。同月底,美國陸軍決定調派一個中隊最新銳的B-17重型轟炸機,進駐菲律賓。9架B-17在9月初從夏威夷出發,輾轉飛越太平洋後抵達菲律賓。

美軍在1941年部署到菲律賓的B-17,是跟圖中同型的B-17D及較早期的B-17C。圖片來源:USAF Museum

由於情勢不斷惡化,美國陸軍又決定將部署在菲律賓的B-17數量提升到一個大隊的規模。26架B-17於10月下旬離開夏威夷,11月初飛抵菲律賓。連同先前運抵的9架,全部35架B-17都集中在馬尼拉西北方的克拉克機場,由剛從美國本土派遣到菲律賓的第19轟炸大隊負責操作。

11月中,美國陸軍在菲律賓的航空部隊升格為遠東區航空隊(Far East Air Force),由布雷頓(Lewis H. Brereton)擔任指揮官。從美國本土運來的飛機也不斷湧入,所以遠東區航空隊除了前面提到的B-17及較老舊的B-18轟炸機之外,還配備了107架P-40驅逐機,及若干舊型的P-35。

遠東區美國陸軍原本被賦予的任務是純粹的守勢作戰,但隨著爆發戰爭的可能性持續升高,在11月修訂的陸海軍聯合作戰計畫Rainbow 5中,遠東區美國陸軍的任務轉變成有條件的攻擊。 一旦美日開戰,可以針對作戰飛機航程可及範圍內的日軍設施發動空襲。而當時從菲律賓起飛的B-17,作戰半徑能涵蓋的日軍基地就只有台灣南部,所以目標不言可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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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軍方面,陸軍的參謀本部於8月中旬以菲律賓、馬來作戰同時發動為想定,舉行了南方作戰兵棋演習。菲律賓作戰從台灣進攻呂宋,預計一個半月拿下馬尼拉;馬來作戰則從泰國南部登陸開始,以一百天的時間攻下新加坡。菲律賓作戰的航空兵力,以陸軍第五飛行集團及海軍第十一航空艦隊為主力;負責馬來作戰的航空部隊,則以陸軍第三飛行集團與海軍第十一航空艦隊抽出部分飛機為主幹。

第十一航空艦隊從10月下旬起,出動九八式陸上偵察機,到呂宋海峽及呂宋島周邊海域執行了一連串的天候偵察任務,提供氣象資料作為規劃作戰的參考。從11月底開始,第十一航空艦隊再從台灣派出飛機,到呂宋島偵察美軍的重要設施,這些偵察任務持續到12月初。日軍拍攝到的偵察照片顯示呂宋島上約有三百架美軍飛機,而非先前外務省情報所說的九百架,重要的是發現克拉克機場停放了三十多架B-17轟炸機。

由於日本海軍飛機的航程較遠,所以陸、海兩軍約定開戰後以北緯16度為界,以北的航空作戰由陸軍飛機負起主要責任,以南則由海軍飛機擔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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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日,日本的御前會議作出開戰的決定。次日,參謀總長杉山元、軍令部長永野修身上奏日本天皇,確定在12月8日發動作戰,攻擊珍珠港的時間則訂在夏威夷時間12月7日上午8:00(日本中央標準時間8日凌晨3:30)。
為了保密,日軍利用上圖的暗語表來傳遞與開戰日(X日)相關的訊息。有趣的是,備考中所舉的例子「『日出』是『山形』」(X日是八),正好就是最後決定開戰的日期(見下圖)。圖片來源: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



由於美國軍方早已破解了日本外務省傳遞外交電文所用的「暗号機B型」密碼(美軍為這種密碼機賦予Purple的代號),因此外務省下給駐外使館的指示都在美國政府的掌握之中。然而也因為Purple是日本的外交系統在使用,電文內容並不包含軍事行動的細節,因此美軍雖然從破解的Purple電文中察覺開戰迫在眉睫,卻無從得知日軍會在何時何地發動戰爭。

即便如此,美國海軍作戰部長在11月24日對旗下的亞洲艦隊(總部設在馬尼拉)及太平洋艦隊(總部設在珍珠港)發出警訊,指出美日談判幾乎破裂,日軍極可能突襲菲律賓或關島。三天後,管轄美國陸軍的戰爭部也向遠東區美國陸軍司令麥克阿瑟和夏威夷的陸軍司令蕭特(Walter C. Short)發出最後警告,一旦與日本開戰,兩位司令就根據Rainbow 5作戰計畫執行任務。美國海軍部在同一天發給亞洲艦隊與太平洋艦隊的警告更直接指出日本在幾天內就會開戰,目標可能是菲律賓、泰國或馬來半島。

由於克拉克機場位在駐台日軍飛機的攻擊航程內,而美軍在當地的防空設施尚待加強,因此第19轟炸大隊在12月5日將兩個中隊的B-17疏散至民答那峨的德爾蒙特(Del Monte)機場。萬一戰事爆發,這些B-17先轉場回到克拉克加油掛彈,再起飛執行轟炸台灣任務。不過這次疏散行動卻讓克拉克機場的B-17數量頓時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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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8日,空襲珍珠港的日軍飛機在太平洋上飛往夏威夷之際,正值凌晨的台灣南部卻被濃霧籠罩。海軍的第十一航空艦隊不得不暫緩出擊,等待霧氣消散。第十一航空艦隊司令長官塚原二四三中將決定取消原計畫中攻擊馬尼拉的部分,而將戰力集中攻擊克拉克與伊巴(Iba)這兩座機場。

當珍珠港攻擊行動成功執行的消息傳到台灣,第十一航空艦隊司令部的氣氛可以說是憂喜參半。因為一旦駐菲律賓的美軍也接到消息,便有可能發動反擊,以B-17空襲台灣,準備多時的菲律賓攻略行動恐會功虧一簣。

然而原先籠罩台南、高雄一帶的濃霧此時似乎開始逐漸消散,塚原中將決定再次更改計畫。先由鹿屋航空隊的一式陸攻對伊巴機場發動佯攻,引誘美軍戰鬥機升空攔截,陸攻機則順勢撤退。估計兩小時後美機必須落地加油,再利用此空檔傾全力對克拉克與伊巴機場發動致命一擊。不料到了清晨6:00左右,濃霧再度發生,不僅影響攻擊發起時間,還要提防美軍的B-17在此之前就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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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4:30(菲律賓時間3:30)左右,麥克阿瑟在馬尼拉的寓所被幕僚喚醒,得知珍珠港剛剛被日軍偷襲,隨即趕往遠東區美國陸軍司令部。位於尼爾森(Nielson)機場的遠東區航空隊司令布雷頓稍後也被通知的電話叫醒,他先指示麾下各單位準備作戰,便驅車前往駐遠東美國陸軍司令部求見麥克阿瑟,請他批准在日出之後對台灣的日軍基地發動空襲。

麥克阿瑟在6:00左右召集幕僚共商大計,布雷頓抵達時,會議仍在進行中,因此未能見到麥帥,只見到麥帥的參謀長薩德蘭(Richard K. Sutherland)。布雷頓計畫在天亮後出動克拉克機場所有妥善的B-17轟炸機空襲台灣,並且把原來疏散到德爾蒙特的其餘B-17調回克拉克。薩德蘭答應布雷頓會轉告麥帥本人,請他先回去進行準備,等麥克阿瑟批准後再行動。

就在布雷頓求見麥克阿瑟的時候,隸屬駐遠東航空隊司令部的高階軍官與主要幕僚也在7:00左右聚集部內討論,大家的共識是應該立即出動B-17轟炸台灣。雖然美軍在6日就把高雄港列為空襲的目標,不過陸軍航空隊未曾有機會派飛機偵照台灣,對島上的日軍設施所知有限,根本就不能確定目標的正確位置,也無法規劃空襲進攻的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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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影響了日本海軍在台南、高雄兩地的行動,而陸軍在屏東、佳冬、潮州的飛行場雖有薄霧,但不影響飛機起飛。從清晨6:20開始,佳冬飛行場飛行第八戰隊的25架九九式双輕爆擊機,與潮州飛行場飛行第十四戰隊的18架九七式重爆擊機陸續起飛,前往呂宋島北部的預定目標。

上午8:15,布雷頓又來到位於馬尼拉王城區的駐遠東美國陸軍司令部,準備再度求見麥克阿瑟,但又被薩德蘭擋了下來。薩德蘭詢問麥克阿瑟的意見後,告訴布雷頓說麥帥不同意發動空襲,因為美國不能比日本先動手。

失望的布雷頓回到尼爾森機場的遠東區航空隊司令部,隨即召集部屬開會。雖然他的幕僚已經準備空襲台灣,但因為麥克阿瑟並未批准,所以只好再討論其他對策。會議最後決定立即出動三架B-17前往台灣南部,偵察日軍位在台灣南部的軍事設施,主要偵察目標圍繞在高雄港周邊。偵察任務所獲得的情報將用以規劃空襲任務的攻擊目標,一旦得到麥帥批准,便可立刻發動空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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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開戰前,美軍在菲律賓的基地分布圖。圖片來源:The Army Air Forces in World War II, vol. 1, Plans and Early Operations, January 1939 to August 1942.

上午9:15,美軍在瀕臨林加延灣的聖佛南多(San Fernando)上空發現不明飛機,研判日軍的目標應該是克拉克機場。所以第19轟炸大隊在9:30左右下令克拉克機場上所有妥善的B-17緊急升空到附近空域盤旋,避免在地面變成日機的活靶。其中一架B-17在前一天已經被指定執行偵巡任務,也跟著其他轟炸機緊急起飛,到呂宋與台灣之間的空域巡邏。

發現不明機的訊息立刻通報到克拉克機場,已在待命的第20驅逐機中隊P-40隨即起飛,到北方不遠的丹轆(Tarlac)上空攔截日機。克拉克機場南邊的德爾卡門(Del Carmen)機場第34驅逐機中隊,及位在馬尼拉南邊的尼可斯(Nichols)機場第17驅逐機中隊,也都派出P-40升空。

當美軍陷入一片忙亂之際,日本陸軍的兩批爆擊機繼續按預定計畫飛往各自指定的目標區,完全未遭遇任何美機。上午9:30左右,飛行第八戰隊的双輕對土格加勞(Tuguegarao)機場投下炸彈,第十四戰隊的重爆則轟炸了碧瑤(Baguio)的軍營與通信所,所有飛機隨即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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妨礙日本海軍第十一航空艦隊飛機起飛的濃霧在上午8:30左右開始退散,塚原二四三再次變更攻擊計畫,取消鹿屋航空隊的佯動,將所有參與作戰的飛機全部投入克拉克與伊巴機場的攻擊行動。

空襲克拉克機場的兵力包括:第二攻擊隊的27架高雄航空隊一式陸攻、第五攻擊隊的27架第一航空隊九六式陸攻、第二戰鬥機隊的36架台南航空隊零式戰鬥機。負責伊巴機場空襲任務的組成為:第一攻擊隊的27架高雄航空隊一式陸攻、第三攻擊隊的27架鹿屋航空隊一式陸攻、第一戰鬥機隊的44架第三航空隊與9架台南航空隊零式戰鬥機。這些飛機從上午9:18到10:55之間陸續起飛。

當所有執行攻擊任務的飛機都起飛後,在台灣南方海域上空的警戒機回報發現有大型敵機北上,位於鵝鑾鼻見張所也回報發現敵機來襲。塚原二四三研判這是前來空襲台灣的美軍B-17,於是通報第十四軍司令部及台灣總督府發布空襲警報,在地面待命的戰鬥機也準備升空迎敵。

而飛往菲律賓途中的第二戰鬥機隊,在呂宋海峽上空也發現向北飛行的重型轟炸機,於是一部分零式戰鬥機準備接敵。但是雙方接近後,零戰上的飛行員才發現這些轟炸機其實是完成空襲返航中的陸軍第五飛行集團飛機。在台灣的陸地上,也因為遲遲未有敵機飛臨上空,在警報發布兩個小時後解除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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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頓在上午11:00過後接到麥克阿瑟本人的電話,同意他執行空襲台灣任務,這時距離日軍攻擊珍珠港已經將近八小時。布雷頓立刻指示幕僚規劃任務,預定當天下午出動兩個中隊的B-17,在終昏前轟炸北緯23度10分以南的日軍機場;另外也指示疏散到德爾蒙特的B-17調回克拉克機場,準備在次日出動空襲台灣。

稍早由尼可斯機場派出巡邏的第17驅逐機中隊P-40,在11:15轉降克拉克機場加油。而已經在克拉克附近空域盤旋兩個多小時的B-17也被召回,在第20驅逐機中隊的戒護下陸續降落克拉克,第20驅逐機中隊的P-40則在B-17之後返場落地。此時僅有兩架B-17在空中執行任務,一架是之前到呂宋與台灣間空域巡邏的任務機,另一架則是因為發動電機故障,延到11:30才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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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日本海軍第十一航空艦隊於1941年11月下旬到伊巴機場偵照後,根據結果繪製的位置圖。圖片來源: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

中午過後不久,美軍設置在伊巴機場的SCR-270雷達偵測到呂宋島西岸外海有不明飛機持續往南飛行,可能是朝著伊巴機場而來。不久,這座雷達又發現另一批南下的機群,似乎要直撲克拉克機場。這兩個重大發現立刻透過無線電傳達給遠東區航空隊司令部內的對空警戒勤務隊(Air Warning Service),再轉達到遠東區航空隊在各地的單位。

第24驅逐機大隊作戰室收到這些警報後,隨即下令旗下第3驅逐機中隊從伊巴機場出動P-40,到當地上空等待日機。第24驅逐機大隊作戰室隨後發出新指令,要求這些P-40轉往馬尼拉。但由於情況混亂,只有其中以B分隊為主的一批收到新指令,轉向東南方飛往馬尼拉,另外一批P-40不知何故繼續在伊巴機場附近空域警戒。

另一方面,由於克拉克機場的第20驅逐機中隊及剛轉場到此降落的第17驅逐機中隊仍在加油整備中,所以第24驅逐機大隊作戰室命令馬尼拉南邊尼可斯機場的第21驅逐機中隊P-40先起飛,到西北方的克拉克機場上空防禦。A與B兩個分隊升空後不久,就接到第24驅逐機大隊作戰室的指令,轉向到馬尼拉灣地區巡邏。C分隊因較晚起飛而與另兩個分隊失散,而且又沒有聽到最新的指令,仍舊往克拉克的方向飛去。

同樣是在正午過後,位於克拉克機場的第19轟炸大隊先後接到遠東航空隊司令部的兩道命令。第一道命令重覆先前布雷頓的口頭指示,到台灣南部進行空中偵察。第19轟炸大隊指派三架B-17執行這項偵察任務,然而因為B-17並未配備相機,所以還得臨時從尼可斯機場調派一架B-18將相機運來,偵察任務因此拖延。

遠東航空隊司令部的第二項命令,指示在終昏前以16架B-17空襲南台灣。扣除一架非妥善機、兩架在空機、三架負責偵察的任務機後,第19轟炸大隊當時只有13架B-17能出動。這些飛機開始加油與掛彈作業,預計在下午3:00起飛,日落之前就能飛抵台灣南部發動空襲。

在克拉克機場加油整備的第17驅逐機中隊在下午1:00過後才接到第24驅逐機大隊的命令,起飛前往馬尼拉一帶的空域攔截日機。但是過不了多久,第24驅逐機大隊透過無線電呼叫,下令在空的P-40立即轉往克拉克。基於某些無法解釋的原因,只有在馬尼拉附近警戒的第3驅逐機中隊B分隊P-40轉向飛往克拉克機場上空。

下午1:30,第3驅逐機中隊B分隊的P-40來到克拉克機場上空,卻未發現任何日機。由於從伊巴到馬尼拉再到克拉克的過程消耗了不少燃料,領隊在未接獲進一步指示的情況下,決定帶隊回到位在西海岸的伊巴機場落地加油。

先前與第21驅逐機中隊其他隊友失散的C分隊抵達克拉克上空後,正好看到第3驅逐機中隊B分隊P-40往西飛去。為了確認這些友機是否屬於同一個中隊,C分隊加速跟去,希望能夠追上他們。

因為這些陰錯陽差,克拉克機場上空沒有任何美軍驅逐機,呈現門戶大開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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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35,日本海軍的飛機飛臨克拉克機場上空,飛行員看到地面停放著十幾架B-17轟炸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五攻擊隊的九六式陸攻從西北往東南方向率先投彈,第二攻擊隊的一式陸攻接著投下炸彈,所有陸攻隨即揚長而去。

克拉克機場地面的美軍是在日軍的陸攻進入目視距離後才急忙發出警報,待命中的第20驅逐機中隊緊急起飛,但只有四架P-40來得及升空。陸攻投彈完畢後幾分鐘,日軍第二戰鬥機隊的零戰接著來襲,由一個中隊在空警戒,其他三個中隊的零戰恣意對地面來回掃射。隨後三個中隊的零戰又前往克拉克南邊的德爾卡門機場掃蕩,並與美軍戰鬥機交火。

日軍第一戰鬥機隊在1:40飛抵伊巴機場上空,正好遇上準備降落的第3驅逐機中隊B分隊P-40,被零戰抓住機會發動攻擊。第一攻擊隊與第三攻擊隊的陸攻接著對機場投下炸彈,之後直接返航。第一戰鬥機隊的零戰在陸攻完成轟炸後,下降到低空掃射地面目標,然後轉向飛往克拉克機場,再度對地掃射攻擊。原本克拉克機場的十多架B-17中,僅有少數幾架在陸攻的轟炸行動中被毀,但是經過零戰連續兩波的掃射後,只剩下兩三架完好。美軍在遠東地區威力最強大的轟炸機隊,轉瞬間就被摧毀近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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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頓在下午2:00過後以電話向麥克阿瑟的參謀長薩德蘭報告克拉克機場遭到日軍攻擊,同時說明他將在當天晚間出動B-17和三架B-18空襲台灣南部日軍機場。不過布雷頓很快就掌握到實際狀況,原來日軍幾乎已經把克拉克機場的B-17摧毀殆盡。所以當他在5:00左右到遠東區美國陸軍司令部面見麥克阿瑟時就改變計畫,準備指示德爾蒙特的B-17在第二天清晨轉場到克拉克機場掛彈加油,再前往轟炸台灣南部,麥克阿瑟立刻批准。

但是布雷頓的計畫並未實現,日軍登陸菲律賓後的攻勢進展迅速,讓遠東區航空隊剩下的十多架B-17一直沒有機會空襲台灣。到了12月中,美軍為了保存戰力,將這些B-17撤退到更南方的澳洲。等到美軍真正對台灣發動空襲,已經是兩年後的事了。


參考資料

  • 日本防衛廳研修所戰史室著(1969),《戰史叢書24 比島・マレー方面海軍進攻作戦》,日本:朝雲新聞社。
  • Bartsch, William H. (2003). 8 December 1941: MacArthur's Pearl Harbor. College Station, TX, USA: Texas A&M University Press.
  • Craven, Wesley Frank and Cate, James Lea, eds. (1948). The Army Air Forces in World War II, vol. 1, Plans and Early Operations, January 1939 to August 1942. Chicago, IL, USA: Office of Air Force History and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 Edmunds, Walter D. (1951). They Fought with What They Had: The Story of the Army Air Forces in the Southwest Pacific, 1941-1942. Boston, MA, USA: Little, Brown and Company.
  • Morton, Louis (1953). The Fall of the Philippines. United States Army Center of Military History. CMH Pub 5-2.

2018年9月9日 星期日

菲律賓作戰發動時日本海軍第十一航空艦隊戰鬥序列

日本在1941年12月8日發動菲律賓入侵作戰時,海軍航空部隊的主力是第十一航空艦隊。該艦隊成立於1941年1月15日,由當時隸屬聯合艦隊的第一、第二、第四聯合航空隊,分別改稱為第二十一、第二十二、第二十四航空戰隊(新番號為原番號加上二十)後合編而成。編成當時各航空戰隊的組成如下:

  • 第二十一航空戰隊:高雄航空隊、鹿屋航空隊、東港航空隊
  • 第二十二航空戰隊:美幌航空隊、元山航空隊
  • 第二十四航空戰隊:千歲航空隊、橫濱航空隊

(註:當時日本海軍的航空隊中,有冠以地名的常設航空隊,也有冠以番號的特設航空隊。前者的正式名稱為「地名」加上「海軍航空隊」,例如「高雄海軍航空隊」,但本文皆省略正式名稱中的「海軍」兩字。)

同年4月10日,第十一航空艦隊的組織略作調整如下:

  • 第二十一航空戰隊:新增第一航空隊,高雄航空隊改隸第二十三航空戰隊
  • 增設第二十三航空戰隊:新設第三航空隊,高雄航空隊移入

由於開戰的可能性升高,大本營的海軍部在8月中下令暫停在中國境內的作戰行動,開始加速戰備作業。從9月初開始,第十一航空艦隊陸續撤出在中國作戰的單位,返回日本國內整備。其中,鹿屋與第一航空隊返回鹿屋進行整備及訓練,元山航空隊返回元山,美幌航空隊至館山,高雄與第一航空隊則回到高雄。東港航空隊從9月上旬開始,到佐世保、指宿、橫濱等地實施移動訓練;11月8、9日兩天,旗下的飛行艇主力移往帛琉的基地進駐,準備作戰。

這段時間內,第十一航空艦隊的組織也略有變動,台南航空隊於10月1日在台南基地成立,隸屬第二十三航空戰隊。

11月14日,日本海軍與陸軍在岩國基地就菲律賓作戰展開協商,經過三天的會議,雙方在16日簽訂所謂的岩國協定。在航空作戰方面,是由海軍的第三艦隊、第十一航空艦隊,及陸軍的第十四軍、第五飛行集團進行協調。根據岩國協定,第十一航空艦隊投入的兵力如下:

  • 第十一航空艦隊司令部
  • 第二十一航空戰隊司令部:鹿屋航空隊、第一航空隊、東港航空隊
  • 第二十三航空戰隊司令部:高雄航空隊、台南航空隊、第三航空隊

11月21日,日本海軍聯合艦隊發布「第二開戰準備」的命令。次日,所有參加南方作戰的航空部隊都完成進駐開戰準備位置。同一天,台南航空隊與第三航空隊接獲命令,抽調一部分戰力,編入馬來部隊。台南航空隊負責提供13架零戰、3架陸偵,第三航空隊抽調13架零戰、3架陸偵,兩個航空隊並合力派出9架九六式戰鬥機。這些飛機在11月26、27兩天分別從台南與高雄出發,12月1日於西貢部署完畢。

鹿屋航空隊在11月30日獲知要將27架一式陸攻抽調至法屬印度支那,編入馬來部隊。12月2日正式發布命令後,三個中隊的一式陸攻於3日從台中基地出發,但因途中天候不佳而折返,第二天再度出發,經海南島飛抵西貢。

在菲律賓作戰展開前,第十一航空艦隊旗下各部隊的所在位置與主要配備機種如下:

  • 第十一航空艦隊司令部(高雄)
  • 第二十一航空戰隊司令部(台南)
    • 鹿屋航空隊支隊(台中):一式陸攻
    • 第一航空隊(台南):九六式陸攻
    • 第一航空隊輸送機隊(嘉義):九六式輸送機
    • 東港航空隊(帛琉):九七式飛行艇
    • 貝里琉派遣隊(貝里琉):九六式戰鬥機
  • 第二十三航空戰隊司令部(高雄)
    • 高雄航空隊(高雄):一式陸攻
    • 台南航空隊(台南):零式戰鬥機、九八式陸上偵察機、九六式戰鬥機
    • 第三航空隊(高雄):零式戰鬥機、九八式陸上偵察機、九六式戰鬥機

從發動菲律賓作戰,到主力部隊登陸這段期間,為日軍南方作戰的第一期,參加的航空部隊區分如下:

  • 第一空襲部隊:鹿屋航空隊、東港航空隊、第一航空隊(輸送機除外)、貝里琉派遣隊
  • 第二空襲部隊:高雄航空隊、台南航空隊、第一航空隊
  • 第一〇〇一部隊:第一航空隊輸送機隊、横須賀鎮守府第一特別陸戦隊(横一特)、横須賀鎮守府第三特別陸戦隊(横三特)
本文主要參考資料為防衛庁防衛研修所戦史室編【戦史叢書24】《比島.マレー方面海軍進攻作戦》(朝雲新聞社,昭和44年)。

2018年4月7日 星期六

大崗山特設見張所


上圖是美軍一份文件對「岡山」一座日軍雷達站(日本海軍將雷達稱為電波探信儀)的描述,兩張照片是同一位置、不同曝光(可能是不同日期),左上角照片正中的圓圈即為雷達站的位置。最後一段文字指出這座設施位於距離海岸10英里的內陸高地上,所以我認為它應該位在大崗山上某處,因為這裡距離西海岸差不多是10英里,而且日軍文件也出現過大崗山特設見張所的名稱。問題是它的確實位置在哪裡?能不能在美軍的空照圖上看到?

目前大崗山上仍有軍方設置的雷達站,很可能就是沿用以往日軍見張所的場地。我在中研院提供的B07383_033底片的邊緣找到現今雷達站對應的位置,下圖箭頭指處就是我依此研判電波探信儀的位置(注意下圖已經旋轉成南上北下,因為我認為前面兩張照片也是南上北下),可惜相關營舍在照片涵蓋範圍之外,沒有拍到。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

由於這是我根據現在軍方雷達站的位置反推回去的,證據略顯薄弱,最好還能找到其他佐證資料。後來我在中研院提供的美軍one-inch target map(這種地圖比例尺上的一英寸正好代表一英里)找到大崗山飛行場的地圖,在飛行場東南方一英里的位置就標示了雷達站(見張所):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

對應到美軍的B04686_071底片,就是下圖用圓圈標註的位置(但是B04686_071的解析度較差,無法據以判讀見張所的外觀),正好也與上面我在B07383_071標示的位置相符,所以當年大崗山特設見張所就設於現在軍方雷達站的地點。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
下圖是Google Earth提供的2004年1月5日衛星照片(已調整為南上北下),圓球狀的雷達罩清晰可見,注意其左上方有一圓形的平台。在2006年2月10日的衛星照片上,可以看到這平台也裝了球狀雷達罩。到了2009年4月9日,右下方的雷達就已經被拆除,只剩下左上方的雷達了。
Google Earth

2018年2月24日 星期六

岡山的電波方位測定所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台灣百年歷史地圖
上次在1944年的二萬五千分一地形圖航空修訂版發現大寮砲台時,也在南面不遠處看到上圖的兩座設施:電波方位測定所和新庄通信隊。這兩座設施在1942年版的地圖上也看得到,但是當美軍飛機在1945年2月2日拍攝以下照片時,可以看到電波方位測定所已經向東(右手邊)延伸,也就是照片中的大圓圈及其以東的部分: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B04588-029
美軍在戰時曾列出在台灣地區發現的三座 Direction Finder Station,分別位於松山、新竹、岡山,基於地點的一致與英日文名稱的相似性,我認為上圖的電波方位測定所就是美軍在岡山發現的 Direction Finder Station,用途是飛機的導航輔助。當飛行員想要知道他的方位時,就從飛機上發射連續電波,地面的測定所利用接收到的電波計算出方位後,再透過通信所報知飛行員。所以在電波方位測定所附近多半會設置通信所,這跟地圖所顯示的不謀而合。

根據美軍的研究,日軍在陸地上設置的 Direction Finder 大都是採用英國人 Frank Adcock 發明的天線陣列配置,在東西南北邊各豎立一根天線,接收站設在這四根天線的正中心。不過按照電波頻率的不同,又可分為高頻(3~30 MHz)與中頻(0.1~3 MHz)兩種形式。高頻的電波波長較中頻電波短,因此高頻設施的天線比中頻的天線短,天線之間的距離也比中頻的較短。日軍的高頻設施天線和接收站幾乎都設置在一座高塔的室內空間,中頻設施的天線和接收站則多半露天設置。

下圖是美軍在馬紹爾群島的瓜加林(Kwajalein)環礁拍攝到的日軍方位測定所,字母 A 標示的是三座高頻設施,B 則是一座中頻設施。可以看到中頻設施的天線遠高於高頻設施的建築,而因為高頻設施的四根天線都設在高塔的室內,也可以確定中頻接收天線之間的距離遠大於高頻天線的距離。
美軍發現的日軍方位測定所多半是由一到三座高頻設施、一到二座中頻設施、或前述的排列組合所構成,所以位於岡山的方位測定所應該就屬於單一高頻設施加上單一中頻設施的組合配置。空照中不見大圓圈內應有的四根天線,則可能是因為天線太細,高空拍攝的照片解析度不夠,所以看不到。從大圓圈往左數來的第一座建築,即是高頻設施所在的高塔,其陰影明顯高於其他建築。

美軍同一天的空照只拍到新庄通信隊的局部(如下圖),在建築物群的西邊(左手邊)空地上,似乎有一些通信天線電塔的陰影,剛好本文一開始的地圖在「庄」這個字旁也有無線電信電柱的標記: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B04588-029
以上是我自己判讀照片所做的推論,在沒有日軍文件佐證及美軍電子偵察結果的輔助下,信不信由你。

【2月25日補充】下面這張1944年3月1日的傾斜空照雖然不清楚,卻涵蓋了整個新庄通信隊的場地(B)。更重要的是,方位測定所(A)中頻設施特有的大圓圈此時尚未出現,而因為地面的顏色明顯不同,似乎還在整地興建中: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F09377-037
到了1944年8月25日,方位測定所(A)的中頻設施仍未完成(通往大圓圈圓心的小路尚未出現),不過整座場地的色澤已經跟本文開頭的照片相當一致: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F10303-082

2018年2月20日 星期二

岡山第61航空廠附近的防空設施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台灣百年歷史地圖
之前在美軍空照上看到岡山第61航空廠東南方有一座不明設施,看起來像是砲台,但是在高雄海軍警備隊的戰時日誌找不到。今天一時興起,到中研院的百年歷史地圖逛逛,竟然就找到了,原來稱為大寮砲台(上圖標示1的位置)。下圖即為此處的空照: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B04588-031
根據戰後的呈繳清冊,大寮砲台有兩座八九式127公厘雙座高射砲,應該就裝設在西北角與東南角的掩體裡。

我在地圖上還發現兩個之前沒在空照圖上看到的對空監視所,以下分別是編號2與3位置的空照圖: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B04588-031
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B04588-030
兩個監視所的地面都有一個大圓圈,且有小路通到圓心。目前我在文件上找不到相關的記載,但我個人認為圓心的監視裝備應該不是雷達(日本海軍稱為電波探信儀)。

為了避免以後忘記,趕快做個筆記。

2018年2月11日 星期日

美國海軍在台灣上空的雷達反制作戰

1944年10月12日清晨,大批美國海軍第38特遣艦隊(Task Force 38)的艦載機從台灣東南方海域的航空母艦起飛,對全島軍事要地展開大規模的攻擊。上面這段文字來自大黃蜂號航艦(USS Hornet, CV-12)第11艦載機大隊執行第一次打擊任務的作戰報告,斑駁的文件上寫著:「Several planes dropped window from 4 miles on approach side of target through retirements.」,難道美軍飛機在攻擊的過程中一直把窗戶(window)丟下?

其實這裡的 window 指的是一種可以反射雷達電波的金屬片或金屬絲,如果裁切的長度適當,從攻擊方的飛機投下後,在防守方的雷達顯示幕看來就會跟真的飛機難以分辨。根據鑽研電子作戰甚深的作家 Alfred Price 所著 Instruments of Darkness 一書,英國軍方發現從飛機投放的金屬片能夠混淆地面雷達後,為了避免機密洩漏,準備為這秘密武器取個代號。負責這項研究的單位主管看到房間的窗戶,就建議使用 window 這個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名稱作為代號。

英國空軍在1943年7月下旬轟炸德國工業重鎮漢堡(Hamburg)的行動中,首次動用 window 來保護執行任務的轟炸機。在歐陸作戰的美國陸軍第8航空隊也從1943年12日的轟炸不來梅(Bremen)任務開始,效法英軍使用金屬干擾絲。即便美軍稱之為 chaff,源自英國的 window這個名稱似乎已經根深蒂固,所以在許多美軍的雷達反制作戰報告中都可以看到。
美國海軍使用的金屬干擾絲(照片來源:Radio Countermeasures, Summary Technical Report of Division 15, NDRC)

在1945年之前,美軍對日軍雷達(日本海軍稱為電波探信儀,陸軍視用途稱為電波警戒機或電波標定機)所掌握的情報相當貧乏,所以第38特遣艦隊攻台當時,對日軍在台灣的雷達部署狀況也不知其詳。不過以現在的角度來看,我們可以從昭和19年10月的高雄海軍警備隊戰時日誌,了解日本海軍在台灣南部配置的雷達。
(至於日本海軍在台灣其他地區部署的雷達,以及陸軍的雷達部署狀況,目前尚未取得相關的參考資料。)這份日誌列舉的雷達部署如下:
  • 荒鷲砲台:假稱四號電波探信儀一型
  • 大崗山見張所:二式一號電波探信儀一型改一
  • 壽山見張所:二式一號電波探信儀一型改三
  • 紅頭嶼見張所:假稱三式一號電波探信儀三型
一號電波探信儀屬於陸上的預警雷達,作用在於提早發現來犯的敵機對於美軍飛機真正具有威脅性的,是用來指引高射砲或探照燈的四號電波探信儀,這也是 window 要反制的對象
美軍在貝里琉島(Peleliu)上虜獲的日本海軍四號電波探信儀一型(照片來源:Japanese Electronics, Photographic Intelligence Center Report)
箭頭所指的兩座陣地是左營軍港內荒鷲砲台的四號電波探信儀可能裝設的位置,左方陣地中心可以看到高聳物體造成的陰影(照片攝於1944年10月16日的B-29轟炸任務,中央研究院GIS專題中心提供)

在欠缺日軍雷達部署情報的情況下,第38特遣艦隊只能根據日軍防空砲火的射擊模式和精度,及少數裝有電波截收裝備的TBM蒐集到的參數,研判可能有砲火指引雷達的區域。

例如無畏號航艦(USS Intrepid, CV-11)上的第18艦載機大隊在10月13日執行基隆港、松山飛行場、新竹飛行場的打擊任務時,雖然北台灣完全被雲層遮蔽,美軍飛行員發現打到雲層之上的中大口徑防空砲火依然十分準確,因此判斷這些砲火應該都是透過雷達引導對空射擊。而一架TBM利用機上的電波截收器,在200 MHz與600 MHz的頻段偵測到疑似日軍的雷達訊號。根據日軍的內部文件,四號電波探信儀一型的波長為1.5米,頻率就相當於200 MHz。(當時慣用的頻率計算單位是簡稱MC的Megacycle,定義跟現在常用的MHz相同)

除了對日軍雷達的相關情報掌握不足,美國海軍首度將 window 應用於反制日軍的雷達,也不過是在第38特遣艦隊攻台兩天前的沖繩攻擊行動中,所以運用 window 的戰術也還在摸索中。當時 window 只能用手從飛機上投擲,所以僅有TBM和SB2C這兩種搭載兩名以上乘員的飛機配發 window,由無線電操作手負責投放。

碉堡山號航艦(USS Bunker Hill, CV-17)上的第8艦載機大隊在實戰中發現,如果在俯衝後持續投放 window,被 window 誤導的砲火反而可能擊中後方跟隨的友機。而第8艦載機大隊與第18艦載機大隊都觀察到,在俯衝過程中投下的 window,往往會被風壓吹回機艙內。第8艦載機大隊建議修改戰術,從距離目標5到10英里處,開始每隔4秒投下一盒 window,直到俯衝前即停止投放;第18艦載機大隊則建議在飛機上加裝協助投放 window 的裝置。
由於交戰的雙方不可能彼此配合交換資訊,所以無法透過科學化的方法來驗證美軍投下的 window 是否能有效混淆日軍的射擊管制雷達,達到保護機群的目的。第8艦載機大隊的任務分析只能確定 window 在兩次任務中曾發揮功效,其他任務中使用的 window 無法判定其效果。第18艦載機大隊則發現投下 window後,日軍的砲火會落在飛機的後方,所以為了提振飛行員的士氣,新的戰術規定在遭遇防空砲火時投放 window。


我們恐怕永遠不會知道,第38特遣艦隊在1944年10月的攻台任務期間,window 究竟發揮了多少實際的作用。但是美軍對日軍雷達的反制作戰,在接下來的空襲福爾摩沙期間不曾停歇。

2018年1月1日 星期一

台灣空襲中的海空搜救(三)

美國陸軍第5航空隊在有正式的搜救編制之前,先於1944年9月成立了臨時性的第5276救援混合大隊(5276th Rescue Composite Group [Provisional]),由配備OA-10的第3緊急救援中隊及配備救生艇的第14緊急救援船隊組成,OA-10就是PBY-5A的陸軍編號。到了1945年3月下旬,第5276救援混合大隊正式擴編成第5緊急救援大隊(5th Emergency Rescue Group),同時增編另一支配備OA-10的第6緊急救援中隊。由於尚未取得第5緊急救援大隊的檔案,目前仍未發現美國陸軍的OA-10曾經參與台灣空襲搜救待命工作的記錄,不過已知成功救援的案例都是由海軍單位提供水上飛機。
落難的機員從充氣救生筏登上前來救援的陸軍OA-10水上飛機(場景與台灣空襲無關)
大約在第5緊急救援大隊成立的同一個時期,機腹下方可掛載一艘動力救生艇的B-17,也加入第5緊急救援大隊的陣容。這型特別改裝過的B-17被暱稱為Flying Dutchman(這是一艘傳說中的幽靈船),能在水上飛機或執行所謂救生員(Lifeguard)任務的潛艦抵達之前,先將救生艇以降落傘空投給待救人員,提高生存的機會。第5航空隊的B-17從1945年4月開始執行台灣空襲的待命搜救任務,固定使用Jukebox的無線電呼號。
被暱稱為Flying Dutchman的B-17投下救生艇後,煙霧信號彈自動點燃(場景與台灣空襲無關)
站立在救生艇上的是落難的飛行員,左上角的煙霧信號彈幾乎燃燒殆盡(場景與台灣空襲無關)
從3月開始進駐仁牙因灣的海軍第4救援中隊分遣隊,在4月下旬結束支援任務返回原駐地,由配備PBM-3的第28巡邏轟炸中隊派出一支分遣隊接替。而過去幾個月在仁牙因灣提供後勤支援的虎鯨號,也在5月初奉命移防到馬尼拉地區,原來的任務由巴拉塔里亞號(USS Barataria, AVP-33)接棒。

在美軍空襲台灣期間,目前已知第一次由水上飛機、B-17、救生員潛艦共同完成的搜救任務,發生於1945年5月26日。當天上午,美國陸軍第345轟炸大隊旗下4個中隊各出動6架B-25,分別轟炸指定目標。負責轟炸明治製糖株式會社總爺製糖所的第501轟炸中隊,以三機為一組,先後對製糖工場和人員宿舍區投下250磅傘降破壞彈。其中一架B-25因被日軍砲火擊中,脫離目標區後迫降在琉球嶼附近海面。

第28巡邏轟炸中隊當天值勤的PBM飛行員狄伯上尉(Lt. Edgar J. Dibble)截聽到B-25迫降的無線電通話後前往搜救,在海面上發現四名穿著救生背心的機員,隨即投下兩具充氣救生筏,陸軍的B-17也投下一艘救生艇。兩名B-25機員先爬上其中一具救生筏,之後在一名爬上救生艇的同袍協助下轉到艇上,仍在海上的另一名同袍也被救起。狄伯上尉聯繫在當天待命救生任務的鯛魚號潛艦(USS Bream, SS-243)前來,隨後在空中盤旋警戒,不時以機槍射擊驅離靠近的小船。鯛魚號在途中經過大約有一百多艘戎克船聚集的海域,後來確定是中國漁民。B-25機員在迫降四個多小時後順利登上鯛魚號,狄伯上尉的PBM才啟程返航。
救生員潛艦將獲救的機員以橡皮艇移到PBY,準備後送(場景與台灣空襲無關)
7月初,美國海軍第20巡邏轟炸中隊派出一支PBM-5的分遣隊到仁牙因灣,接替第28巡邏轟炸中隊。幾天後,巴拉塔里亞號也把支援水上飛機的任務交接給聖帕布羅號(USS San Pablo, AVP-30)。

7月12日,第380轟炸大隊第528、529、530、531轟炸中隊合計26架B-24,由P-51護航,以500磅炸彈轟炸第六海軍燃料廠高雄施設;第20巡邏轟炸中隊則出動兩架PBM擔任搜救待命,無線電呼號分別是Playmate 6與Playmate 7。擔任第528中隊領隊機的H2X B-24在投彈前被日軍防空砲火擊中,轟炸員緊急將所有炸彈拋棄,副駕駛試圖以無線電聯繫執行救生員任務的潛艦未果,於是透過一架護航的戰鬥機取得救生員潛艦的座標,開始轉向出海。機員在恆春外海目視潛艦後,開始跳傘逃生,在空待命的PBM與B-17分別投下充氣救生筏與救生艇。透過Playmate 6的飛行員駱澤爾上尉(Lt. James D. Roszell)的指揮,石斑魚號潛艦(USS Cabrilla, SS-288)花了兩個小時救起七名跳傘的B-24機員,但是其中一人已無生命跡象,在急救無效後海葬。
打叉的地方即為1945年7月12日第380轟炸大隊B-24墜落地點
美國第5航空隊在7月下旬開始移防,空襲台灣的任務從8月起由第13航空隊執行,空中待命搜救的工作則持續由海軍的第20巡邏轟炸中隊負責,直到戰爭結束。在這段期間,空襲台灣的飛機不曾再被日軍擊落,7月12日的搜救行動就成為台灣空襲中的最後一次海空搜救。
(全文完)